
(晚禱的圖片引用自視覺素養學習網)
晚禱(The Angelus)是我觀賞米勒(Jean Francois Millet)作品中最感到肅穆而略帶憂愁的一幅。這幅畫成作於1857到1859年之間,當時歐洲正流行由病原真菌Phytophthora infestans (Mont.) de Bary 所引起的馬鈴薯晚疫病(Late blight),尤其在1845到1860年之間,對於愛爾蘭的衝擊最大,嚴重的作物病害造成愛爾蘭大饑荒,共計100多萬人死亡、164萬人移民,這是人類歷史上有名的農業大災難。米勒身處那個時代,應該或多或少聽聞甚至親眼看到了農家面對作物病害的悲涼。在這幅畫中,米勒曾說:「晚禱的鐘聲,你可以聽到這個鐘聲。」一對年輕的農村夫妻在收成馬鈴薯時,聽到遠處教堂響起晚禱的鐘聲,於是也停下工作一起虔誠禱告。其實很多時候,純樸的農民所求不多。就只是一個溫飽,以及辛勤耕作後換來良好的收成。
歐洲由於緯度與環境的不同,有另外一項更可怕的病蟲害較少侵襲他們。那就是蝗害。事實上確實有部份蝗蟲是能夠侵襲馬鈴薯的。而大型蝗害發生時,大量的蝗蟲更是對所到之處的農作物饑不擇食。一路破壞到底。今天我陸續從學長姊的po文和一些新聞媒體中看到馬達加斯加慘遭數億蝗蟲侵襲的慘況,我心中只直覺想到了晚禱這幅畫,很多時候人們無助時,便只有信仰能夠稍微給予一點慰藉。希望該國的農民都能夠儘快脫離蝗害的陰霾。
畢竟,馬達加斯加打從去年十月就已開始面對棘手的蝗害問題,並曾在去年十二月向世界糧農組織(FAO)求援。但由於其國內政治因素,政府無法有效展開補救措施,只能看著蟲害不斷擴散而束手無策。其實若斷斷續續地來看是在2011年就開始蝗災了,但馬達加斯加自2009年發生政變以後,內外交困,國內衝突不斷。在政變之後,各國普遍不承認新政府的情形下,非洲聯盟也認為馬達加斯加處在政爭當中沒有足夠的法治,因此凍結馬達加斯加的會員國資格。2011年至2012年間之間,馬達加斯加所需要控制蝗蟲大發生高峰至少需要1450萬美元的援助,但是糧農組織僅僅募集到這個數字的一半。馬達加斯加需要更有系統的農業執行單位,以執行蝗蟲監控與撲滅計畫。但是由於國內陷於政爭,負責監控蝗蟲數量的農業部人員甚至領不到薪水,也得不到充份的物資,於是蝗災防救的工作被迫停擺。情況更形惡劣。現實生活中的馬達加斯加並沒有迪士尼動畫中的那麼歡樂。馬達加斯加約有2,200多萬人口,人口和臺灣差不多,也同樣是個島國,所以看著他們的危難,我更覺得有種背脊發麻之感。
大型蝗害是人類歷史上一直都會遭遇到的,尤其大發生期的蝗蟲和平時的生態習性很不一樣,侵略性高,部份個體甚至變成肉食型態,撕咬競爭對手或潛在敵人。每每造成大型的農業災害。遠古時期蝗害曾摧毀過古埃及的早王朝時期(Early Dynastic Period of Egypt)。而近古時期的明朝也是間接被蝗害所摧毀,因蝗害流離失所的農民,最後成為流寇,摧毀京城的政治中心。蝗害也因而成為推動歷史改變的重大環境因子。
2010年澳洲也曾遭遇過蝗害。當時折騰澳洲一整年。蝗害經常伴隨旱災(一般來說是先澇後旱)或其他氣候轉換而突然出現。其實看到外地的大型蝗害我們也還是要注意的。我記得2010年澳洲蝗害時,曾有人討論農委會是否有監測臺灣的蝗蟲動態。當時,好久沒人提起的臺灣本土蝗蟲:臺灣大蝗(Chondracris rosea),也再度被人提起。2010年雖然國內暫無蝗害問題,但是也讓一些人又關注起大蝗,一些中學生去野外時也特別抓一下大蝗,就近觀察一下,一些攝影師還特別去照大蝗帥氣的臉,這也是另一種蝗蟲熱。不過在人類歷史上經常幹下響噹噹蝗災的物種可不是帥氣的大蝗,而是惡名昭張的沙漠蝗(Schistocerca gregaria)與東亞飛蝗(Locusta migratoria)。
其實農委會確實有在注意蝗蟲的數量,像是1999年七月,澎湖曾有過蝗蟲密度偏高的情形,平均每公頃蝗蟲數曾達到一千二百隻,農委會防檢局當時曾啟動了獎勵捕殺的緊急防治措施。大量收購蟲體。後來澎湖縣政府還發現,澎湖的蝗蟲主要偏好聚集於銀合歡的嫩葉上。因此鏟除銀合歡將有助於解決蝗害問題。我在那個時候參與中興大學自然保育社環境組月報時,當時同學們曾討論到這則報導。而吸引蝗蟲滋生也成為銀合歡這個外來入侵物種的另一項問題。原產南美的銀合歡,原被引入到臺灣農村地區作為牲畜的飼料,因為它具備富含氮素的嫩莖葉。銀合歡的環境適應力強,所以也被部份區域栽種在一般植被較難生長的海岸地區。但是人們沒有料到它會分泌出含羞草素抑制他種植物生長,具備強烈的排他性,因此成為強勢入侵物種。自從它在澎湖還招來蝗蟲危機以後,人們更是近而遠之了。2008年,澎湖縣林務課經過多年試種後,改推廣栽種苦檻藍這個原生植物以取代銀合歡。如果說蝗蟲是導致澎湖人尋求替代銀合歡的重要因素之一,這個改變的刺激還是有正面意義的。
不過,不管怎樣,看到國外的蝗害問題,我們還是應該未雨綢繆的。畢竟,世界糧農組織也在近幾年推出了GPS裝置監測蝗蟲。蝗害一但發生,並非僅有農政單位的事情。那將牽涉到我們整體的環境安全。
而且臺灣歷史上確實曾發生過蝗害問題,1650年代蝗害曾如黑雲般籠罩赤崁,當時農民即便獵蝗三萬擔,但仍舊眼睜睜看著稻田與蔗園被徹底摧毀。當時荷蘭殖民政府由於沒能好好撫平困頓的漢族移墾農民,終釀成『郭懷一事變』這段悲劇。
1879年(清光緒年間)臺北石碇區也曾發生大型蝗災,當時鄉民無助,因此到廟裡請媽祖娘娘幫忙驅蟲。
1896年,臺北內湖發生蝗害,所到之處農作盡毀,時值日本總督府剛剛接手治台,在沒有充份資源的情形下,只能鼓勵農民自行捕捉蝗蟲,並換取農用補貼。
1907年澎湖又發生了蝗害,景象更恐怖,造成嚴重的饑荒,臺灣詩人蔡元榮曾特別作了一首唐詩體裁的七言律詩《蟲害》,登載於1907年《臺灣日日新報》,同一詩組另有《瘧疾》和《鹽雨》,也都是描寫澎湖災變的:
《蟲害》
─蔡元榮
斥鹵孤懸一海中,那堪遍地起螟蟲。西疇稼穡無遺類,南畝禾苗剩幾叢。多肆貧饕穿葉敗,別生利喙喫根窮。吞蝗何處尋唐主,眾口能將一掃空。
其中詩中的『唐主』,指的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唐太宗。唐太宗貞觀二年,長安大旱,蝗蟲四起,唐太宗親身賑災,在無助之餘,自行吞食蝗蟲,祈求上天將災禍轉移到上位者身上,放過無辜的百姓,後來蝗害終於解除了。唐太宗也贏得了親民的形象。詩人引用這個典故,暗指日本殖民政府是否有像唐太宗一樣自吞蝗蟲愛護百姓的上位者呢?
小時候在圖書館看過部份文獻報導臺灣最近一次的蝗害好像是發生在1960年代,當時省政府也曾動員過治蝗的工作。當時為了推廣有益動物的概念(有益動物會幫忙吃蟲喔),還曾經由臺灣省政府教育廳發行國小中年級的常識課本。裡面有愛吃蝗蟲蚱蜢的燕子以及愛吃蟲的蚊母鳥(夜鷹)這一小段。因為是益鳥,所以老師會教導小朋友不可以傷害牠們。我記得那些舊書在我小學看到的時候都已經有點泛黃了。蚊母鳥,我一直到很大的時候才知道牠就是夜鷹,蚊母鳥才是臺灣古早的名稱,在唐宋時代就這樣稱呼的舊名,而夜鷹,反而是日系名稱,因為近代日本學者科學分類做得比較好,所以改用他們的定名。但燕子和蚊母鳥等小型鳥類在大型蝗害的時候所發揮的作用則仍有待研究。我比較少看到這方面的報導。
以前修環境生態學的時候,老師曾查了補充資料給我們,很多昆蟲的大發生期都會刻意避開鳥類的大發生期。而時至今日,當我有時在九月蘆洲堤防看到上萬燕子聚集的景象,我都會覺得很慶幸,有這些小可愛大量聚集,雖然也會有鳥糞空襲,但總比上萬飛蝗撲天而來要好太多了。雖然這次蝗害發生之地遠在非洲,但我們仍要居安思危,多注意我們自己的生態變化。畢竟,國外已有研究,氣候變遷會導致蝗害有加強的趨勢。總之,我並不認為馬達加斯加的蝗災離我們很遠。居安思危是重要的。尤其在這個環境變遷迅速的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