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遮普的摩訶多羅木
(摘自《遠方的空靈》短篇故事集)
作者：嚴融怡
納吉.多羅木是在印度河流域生長的小孩，在他所出生的小村，人們為缺水所苦，婦女們必須大老遠到大河取水，然後把裝滿水的水缸頂在頭上或是扛在背上帶回村莊。由於水源得來不易，納吉常常看到婦女們勞累奔波，且人們常常在完成苦工後也捨不得用水去洗手，常常用仍沾染沙土的雙手就去取用食物，村莊有時常見人們腹瀉的發生，特別在遭遇印度河乾旱的時期，這種情形會更頻繁發生，甚至引起鄰近好幾個村落的疫情發生。
「一定有方法可以解決這種情況。」納吉還在很小的時候就常這樣想著。一直到長大後，他跟著曾到西亞的拉摩學習各類水渠與土壤丈量和農作判斷的知識。納吉喜歡彈奏樂器，雖然他們家一直沒有錢可以真正學習師從所謂的宮廷樂師。但納吉總能夠設法取得一些樂器，然後藉由彈唱賺取一些金錢。他的父親富羅那是一個平凡的 工人，脾氣不甚好，而且也很固執。因此納吉自小父母便離異了。但在納吉幼年的時候，富羅那仍辛苦地供養納吉一家人。包括他和他的妹妹們。納吉在成年後也開始跟著商旅到處跑，但這樣的生活較難顧及已年邁的父親。後來納吉在旁遮普找到了一份在街上彈唱的差事。他曾經在中亞的某處森林當中看到一群河貍修築了一個水壩，改變了水流的方向。他想到他可以利用興建小水車來改變印度河某處支流的流向，然後藉由封閉式的水道將水運到各個聚落。這樣就不用讓婦女們跋涉百里去取水了。那樣很辛苦而且劫水的沙漠盜匪也不少。但他需要錢。一份穩定的錢財收益。跟著沙漠商團賺的雖多，但是不穩定。
納吉原本想要依靠在街上的彈唱來賺取建設小水車的金錢，但有一次年事已高的富羅那一個踉蹌不僅拉壞門廉而且一屁股坐在七弦琴上，差點把琴軫壓壞，而琴弦也有些變位了。那是之前一位商旅夥伴所贈送給他的─七弦琴是遠自興都庫什山和崑崙山一系列山脈以東的丁零人所盛行的樂器，後來在千年之後逐漸發展為熱瓦甫。而波斯也有盛行相類似的樂器，在千年之後則衍生發展為西塔琴。納吉是在一次跟著駝隊行商經過天山才得到這把樂器的，那不是用旁遮普的其它東西就可交換到的珍貴物品。這把琴要修理可得要找專門的工匠。那不是容易的事情。加上富羅那後來又重病，花了不少錢。於是納吉只好把這個構想向村長訴苦。那個時期正值強大的摩揭陀國難陀王朝向旁遮普一帶擴張的年代，野心勃勃的摩揭陀國王達那‧難陀在聽聞納吉的構想時，出乎意料地大表贊同。就這樣，納吉幸運地在摩揭陀國王的資助下，建構了比他先前構想還要大的大水車。也改善了他周邊十多個村落和小城市的供水問題。納吉於是被人稱為『摩訶多羅木』。『摩訶』是『大』的意思，而多羅木則是一種可以長到七八十尺，體堅如鐵，果熟色赤如大石榴，可供人食的古代印度樹種。大乘佛教興起之後，有些經典以多羅木作為比喻的素材。
但就在這座水車運行的幾年後，來自西方的亞歷山大馬其頓遠征大軍開始侵犯旁遮普地區，當達那‧難陀命令納吉要毀掉這座水車以及周邊的堰口來阻絕亞歷山大大軍時，納吉不願意這樣做，他認為兩國戰事不應該傷及百姓取水的權益。後來達那‧難陀下令逮捕抗命的納吉，納吉受追捕的過程中被他過去的一位夥伴所救。「那個暴戾的昏王不值得你的效忠，納吉，和我們一起建立起時代的新力量吧，一個不屬於難陀，也有別於馬其頓入侵者，真正顧及百姓福祉的新國度！」旃陀羅笈多對納吉懇切地說著。那是他以前在商旅中所認識的一位叫作旃陀羅笈多‧孔雀的牧羊少年，此人年紀輕輕就極具經營頭腦。沒多久不僅整合了好幾個商隊。並且還組織起武裝商團。他正想要推翻暴虐的難陀王朝，並且和馬其頓分庭抗禮。旃陀羅笈多獲得了難陀王朝著名謀臣考底利耶的協助，在公元前321年攻克了難陀王朝的都城華氏城，正式建立了孔雀王朝。但就在旃陀羅笈多取得輝煌勝利的同時，納吉遠離了旃陀羅笈多，自己走向離群索居的隱士生活。因為旃陀羅笈多想要吞併各國的野心與亞歷山大或是難陀王朝無異。而且最終為了在旁遮普爭霸，杜絕對方的軍隊渡河，那各方爭戰的軍隊們也仍舊毀掉了那些對百姓極為重要的水利設施，當中也包括納吉所建立的大水車。
半個世紀以後，孔雀王朝的阿育王才再度在民生穩定的情況下，大興水利的建設，這個時期人們已經遺忘了摩訶多羅木的故事了。阿育王有心想要讓國境內的人民不再受到缺水所苦。孔雀王朝雖然在水利方面的建設不少。但後期也仍舊有大半的建設毀於戰火。直至今日，印度河河畔仍舊有很多村落沒有充分的水源，也仍舊有著提水遠涉的婦女身影。在數千年的戰爭歷史當中，往往最基礎的所需比不上其它的戰爭利益。摩訶多羅木的故事隱沒了，而當年啟發摩訶多羅木的河貍們則因為失去了牠們生活的棲地，最終在中亞近乎絕跡，只剩少數零星的地區殘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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