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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窗台上的洋燕。
圖片：我曾在台北市永吉路照到的洋燕。牠只是照得比較清楚而已，其實身形還沒有辦公室窗台上的洋燕可愛。
辦公室外又聽到熟悉的聲音，是那位老朋友又來到我的窗前。有一隻洋燕已飛回到我辦公室的窗台，這是第五年了，我從牠的動作和鳴叫的習慣覺得應該是同一隻，通常牠總是喜歡在每年冬季十一月份左右會來到我辦公室的窗前，在天氣比較好的時候，會停留在欄杆上頗久。然後通常會靜默一段時間，之後再叫個兩三聲，然後又靜默地望向遠方。
圖片：Johann Friedrich Gmelin畫像(引自維基共享資源)
圖片：由神聖羅馬帝國安特衛普科學家Abraham Ortelius在1589年繪製的地圖Maris Pacifici，這是現存最早的太平洋地圖(引自維基共享資源)。
洋燕(Hirundo tahitica)是由Johann Friedrich Gmelin這位德國科學家所命名的。Gmelin是一位在植物學、化學、礦物學都有所造詣的科學家，他主要的研究領域是在化學與藥物學，但是他也曾進行對於生物新物種的研究、敘述和命名等工作，而洋燕便是由他在1789年所命名。這是一種在太平洋周邊活動的燕子，所以英文名字是Pacific swallow，也就是太平洋燕，簡稱洋燕。洋燕被命名的十八世紀，其實歐洲正處在動亂的革命年代，但是也正處於地理大發現與大航海時代的後期階段，與前期階段聚焦在新航路、美洲、非洲沿岸的情形不同，這時期的航海探險家與博物學家正積極探索環太平洋以及亞洲的自然地理環境。燕科鳥類依照鳥巢的型態，有不少是屬於『泥巢鳥』(mud nest birds)，這類型的鳥類，其實早期環境生態學者也曾透過牠的巢材研究來探討週邊環境的變化。這些泥巢鳥或者以土壤作為巢的接著劑，或者以土壤作為巢窩主要的塑形和構造組成。根據Delbert等人在1970年代的研究顯示美國的崖燕和家燕在建造鳥巢時，對於泥土組成分的選擇有顯著的統計差異。這些差異也顯露和鳥巢設計的複雜度有關(註解:崖燕的巢是好幾個封閉的曲頸瓶狀巢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個崖燕社區。而我們熟悉的家燕或是洋燕則是單一住戶的碗狀巢。因此崖燕的巢相對來說結構比較複雜)。在Delbert等人的研究當中，他們發現崖燕所選擇的泥土(mud)相較於家燕有較高的砂粒含量與較低的坋粒含量。高砂量基於其他複合材料混合的物理特性很可能有利於改善崖燕在築巢進行操作與塑形時的容易度。但是這樣的性質在增加泥土巢材的可加工性同時卻也伴隨強度的減弱。在土壤有機質的組成當中，崖燕的巢含有少量的種子和其他細小微粒物質，家燕的巢則含有較多的粗糙物質，如草莖、馬鬃和羽毛。崖燕巢的設計在有機物質的選擇上可能為了排除過於笨重龐大的物質，但這些物質對於家燕巢來說卻可能是用來綑綁土塊的材料。因此不同的燕子在燕巢結構的設計不同，我們便可以發現連土壤材料都有很大的差異。洋燕的模式產地在太平洋的大溪地(Tahiti)，那裡的沙灘是黑色的，對於洋燕這種會採集土壤來作巢材的燕子而言，模式產地的洋燕窩或許顏色比較深吧(找個時間應該去那裡實地觀察看看)。
洋燕沿著太平洋區域分布與擴散，但牠不是候鳥，而是定居型態的燕科鳥類。我曾經看過家燕在赤腰燕的巢被破壞後的基底去修建新巢；也曾經看過赤腰燕去改造廢棄的家燕巢，然後慢慢修築成牠們那種花瓶狀的封閉巢窩；赤腰燕的巢有時會被麻雀侵占而引發糾紛，有時則會被人類惡搞。傳統上古早臺灣人都滿喜歡赤腰燕和家燕的巢；認為家燕的巢可以帶來好運（尤其是財運），所以任由家燕在騎樓的屋簷下築巢；而對赤腰燕的巢期望更多，認為巢口向家裡，可以把好運帶回家，巢口若面向屋外，則會讓好運流到外面去，所以有時會蓄意把巢口封住，逼得赤腰燕只好另開一口，有時人類仍不滿意，就這樣一來一往的巢口大戰，結果最後讓赤腰燕的巢變成像隕石一樣的怪異形狀。洋燕築巢的位置多半很偏僻，有的在橋樑下，有的則在某處涼亭的樑下，似乎和其他鳥類以及人類的交互關係都少很多，但是之前也有山居人家有洋燕來築窩的。由於洋燕的巢和家燕的巢在結構形狀上類似，不知道鳥界和人們會怎樣設想洋燕的巢。
圖片：大航海時代的大溪地，這裡是洋燕被定名的模式產地(引自維基共享資源)。
家燕的壽命平均來說是4年，而最長紀錄則是15年11個月。洋燕的話研究的人比較少，目前已知McClure在1974年曾經記錄到一隻繫放了7年的洋燕，但牠因為和家燕的親緣關係很近，所以我推測最長壽命應該和家燕差不多，但平均壽命應該會拉長，因為洋燕是定居型態的鳥類，雖然有時會混入別的燕群作短距離的遷移。但是少了長途遷徙，或許可以減少許多不必要的危險。我不打算把紗窗打開，因為我不打算打擾牠的生活，另一方面曾經有人遇過和我一樣的情形，結果只要打開紗窗或是真的靠近的話就馬上飛走了。而且還可能不再回來。這隻出現在我窗台的洋燕如果確定是同一隻，那其實也有點年紀了。雖然牠一直維持小巧可愛的凍齡樣貌。
事實上洋燕來到台灣的時間相當晚(或者也可能是早期分布極為侷限，真正擴散廣布全島的時間相當晚)，甚至還晚於我們俗稱客鳥或蔣鳥的喜鵲，喜鵲早在十七世紀的康熙年間便隨著蔣毓英一起渡海來到台灣，距今已有三百多年。但洋燕遲至1921年黑田長禮及堀川安市所編的《台灣鳥類總目錄》裡，仍無分布的紀錄。直到1930年鈴木氏首先在蘭嶼採到洋燕的標本，1951年蜂須賀及宇田才敘述洋燕在台灣南部地區普遍分布的情形。而我們現今知道洋燕早已廣布台灣的平原區域，甚至也有的跑到1000-2000多公尺的山地。牠們喜歡在橋樑下築巢，而台北的外雙溪流域與南磺溪出水口更是洋燕經常出沒的地方。每回在那裏看鳥，總會多多注意一下洋燕的動態。洋燕的群體通常不會太多，比較不像家燕那樣一聚集就上百隻。洋燕之間一直都滿和睦的，我曾看過家燕打架，但是還沒看過洋燕彼此之間爭奪地盤。現生洋燕各亞種的分布區域大致為：H. t. tahitica分布在社會群島的大溪地(Tahiti)與茉莉亞島(Moorea)。H. t namiyei 分布於台灣、琉球(又稱為台灣亞種，但根據A Handbook to the Swallows and Martins of the World這本書的整理，當年這個亞種是美國動物學家Leonhard Hess Stejneger於1887在琉球沖繩所找到的。而另一方面，日籍學者後來相隔三十多年才在台灣紀錄到H. t namiyei。未來可能還是要做一些研究，瞭解一下台灣的族群和琉球的族群到底是誰先出現的，誰是後面才擴散出去的，這對洋燕分布的生物地理以及亞種的演化路徑應該會是比較好的)。H. t. javanica 分布在安達曼島、中南半島、馬來西亞、印尼、小巽他群島、蘇拉威西、摩鹿加、菲律賓，並且曾經出現在台灣的蘭嶼和綠島。H. t. domicola分布在南印度與斯里蘭卡。另有H. t. albescebs、H. t. frontalis、H. t. ambiens、H. t. subfusca等亞種分布在新幾內亞與其他太平洋群島。
最近五年中研院地科所附近的環境變化很大，由於後棟環境變遷研究中心新大樓的興建，有大片的原生樹林被移開，我們原本從地科所可以望見的南港後山，也被整個施工中的大樓擋住了視線。之前能夠低飛的大冠鷲，現在必須要飛得更高。而一些往年會跑來的鶲科、鶇科等鳥類也減少很多。洋燕仍然在注視著遠方的工地，不知道牠在想什麼，至少眼前的景象已不再是昔日美麗的小山坡了。有一棟新大樓擋著，雖然這棟大樓確實也承接著很多研究者對於環境研究設備與空間的企望。台灣還有太多環境上的問題需要探究和解決。但無疑地，人與自然之間其實有時候就是那樣子在角力著。有時即便科學研究也難以兩全。洋燕飛走了，希望牠一切平安，下次再回來吧。窗台一直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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