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阿醜的手札本
(摘自《遠方的空靈》短篇故事集)
作者：嚴融怡
192年(東漢初平三年)四月，漢廷權臣董卓暴虐無道，被司徒王允與董卓部將呂布合謀加以刺殺。百姓歌舞於道，市酒肉相慶。但沒有多久，董卓部將李傕、郭汜便率兵攻入長安，擊走呂布，殺死王允，並大肆進行報復性的燒殺擄掠，此後五年之間，各部軍閥循環相殺。數萬百姓慘遭殺害，難民流離失所紛紛遷往各方。關中地區數年無復人跡。爾後幾年，北方陸續出現袁紹、曹操等坐擁重兵之人不斷興起各類戰事，天下動盪難安。
這一時期荊州(今日中國湖北湖南一帶)，相對平靜，同時也有不少中原難民輾轉進入此地。荊州沔陽名士黃承彥的女兒酷好奇門遁甲與機關之術，並且喜好閱讀醫書。黃碩，字月英，人稱阿醜，但其實其人名由於戰亂和史冊的缺漏已難以考據。如今只有民間的私書或傳說有提到這位女子的姓名。這位女子已經二十歲了，但仍然沒有完成終身大事，整天都在沉迷於這些術數一類的事物。黃碩從不太擔心自己的婚姻，她從早到晚都在機關房裡鑽研，一頭蓬髮，甚至廢寢忘食。但黃碩的父親黃承彥可著急了，雖然黃家與荊州太守劉表是姻親，也算是名門。但是黃碩的相貌平平，尤其不重打扮，蓬頭垢面，出入家門添購木工材料時甚至有人以『阿醜』之名來取笑她。
「有一個和妳年齡相當年輕人，叫作諸葛亮。他本是琅琊人士，後來隨著叔父南下遷居。後來叔父死後，他的大哥諸葛瑾遠赴東吳做官，姊姊諸葛惠也嫁到南彰，只剩下他和他弟弟在隆中躬耕。據說這位年輕人和妳一樣，喜歡搞一些不是常規士人所鑽研的學問！」黃月英一邊將新的機關試驗結果記錄在手札本上，一邊回頭望向黃承彥說：「爹爹告訴我這個是想讓我認識這位年輕人嗎？」黃承彥點頭道：「是的，妳年紀不小了，也該考慮終身大事了。」黃月英問道：「那他所鑽研的術數有哪些？」黃承彥答道，「此人也同樣精通天文地理，尤其在行軍布陣與占卜運算上都有他獨到之處，並且也對當今天下大勢頗有一番見解。為父覺得應該和妳很匹配。」「我只希望是能談得來且才學相當之人…」
黃承彥本身也是個博覽群簡之人，諸葛亮過去也曾多次向他求教。諸葛亮二十多歲，已身富才學而自比管仲、樂毅。唯獨還是孤家寡人，且尚未出仕。但黃承彥很看好諸葛亮。這天，黃承彥主動對諸葛亮推薦自己的女兒：「吾身有醜女，黃頭黑色，而才堪相配。」關於黃阿醜的所學，諸葛亮早有所聞，也覺得很有趣，於是便爽快地答應了。
後來，諸葛亮為表慎重，親自到沔陽黃府迎親，沒想到等了半天，大門口無人迎接，於是他直接登堂入室，諸葛亮有些躊躇而謹慎，但就在此時廳堂突然竄出兩條惡犬，朝著諸葛亮便直撲而來，諸葛亮一時驚慌，連忙揚扇揮舞，此時有丫鬟聞聲而出急忙朝兩隻惡犬的頭上拍了一下，結果兩頭惡犬立刻停止了撲咬的動作，後來丫鬟再把它們的耳朵一擰，兩隻惡犬竟在廳堂中趴坐下來。原來這兩隻狗是木製的機械狗，諸葛亮感到又驚又喜。隨後黃承彥盛情款待諸葛亮，黃承彥笑著說：「這木犬是小女沒事時所製作出來玩玩的，沒想到讓貴客受驚了，真是十分抱歉！」諸葛亮微笑說：「沒關係。」他舉目環顧，發現牆壁上有一幅《曹大家宮苑授讀圖》畫得是東漢名臣班固的妹妹班昭，諸葛亮讚嘆道：「這筆觸處理得真好！」黃承彥趕忙道：「這畫也是小女隨筆而畫，不足一笑的。」「敢問小姐是否出了遠門？」「小女和丫鬟出去採買木料了。她一向喜歡鑽研木工。」黃承彥一一展示女兒所發明創造的木狗、木人、車具等等，都讓諸葛亮感到相當驚豔，嘖嘖稱奇。諸葛亮對黃月英所製作的每樣機械工藝品都端詳甚久，仔細揣摩，同時將當中的機理默記在心中。走到房間院子附近，諸葛亮只發現附近百餘隻彩蝶在群花當中飛舞，黃承彥對諸葛亮說：「這些花花草草也都是小女一手栽培種植的。」諸葛亮感覺十分高興，這女子的才華真是百年難遇。這門親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在成親的前一個月，黃月英對她父親說：「聽說諸葛孔明先生有過目不忘、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的驚世之能。女兒出嫁時希望他能讓女兒一不坐轎，二不騎馬，三不乘船。」這『三不』條件，著實讓諸葛亮為難好一陣子。他心想：『不坐轎，不騎馬，不乘船…想必也絕不是要新娘子步行而來。莫非是考較我也創制出承載新娘的工具？』就在此時，諸葛亮忽然聽見山下有人驚呼：「牛受到驚嚇要跑啦！」他仔細一看，原來是山下拉碾米臼的牛受到驚嚇，把碾盤中央的樁給拉斷了，牛正拉著碾磙狂跑。諸葛亮凝望著牛拉的碾磙。忽然他心生了一個機械的原理，於是他和書僮一起製作了一台長著牛頭怪模怪樣的獨輪車。這台車子的下半身是轉動的輪子，但驅動它的機械原理則是諸葛亮修改自黃月英運用在木狗、木人的機件構造。附近村人都覺得很新奇好玩，「這是什麼怪東西？」「這叫『木牛流馬』，是我家主人創制出來的。」諸葛亮就用這樣的獨輪車載得夫人而歸。
黃月英在嫁給諸葛亮以後，親操杵臼，照養農桑，舉凡家中一切事物都一手包辦，讓諸葛亮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她將她待字閨中時期所記錄的一本手扎本給諸葛亮看。「夫人真是奇才！」諸葛亮讚賞道。諸葛亮的朋友們很多都娶得美嬌妻，唯獨諸葛亮的夫人相貌平平，甚至有人認為屬於類醜之類。於是坊間都嘲笑諸葛亮：「莫作孔明擇婦，正得阿承醜女。」然而據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記載：『汝南人相傳，諸葛亮居隆中時，友人畢至，有喜食米者，有喜食麵者。頃之，飯、麵俱備，客怪其速，潛往廚間窺之，見數木人摏米，一木驢運磨如飛，孔明遂拜其妻，求傳是術，後變其制為木牛流馬。』諸葛亮參考了黃月英木人摏米的裝置再次改造了木牛流馬。黃月英的奇才就連諸葛亮的朋友們都感到驚奇。加上她處事得宜，待人隨和，也讓越來越多諸葛亮週邊原先無法適應這位夫人的朋友漸漸都接納她，甚至喜歡她。諸葛亮也時常和黃月英討論五行、天文等各類奇術。黃月英很細心地將很多討論都重新記寫在手札本當中，那是一本內附有多張帛書的羊皮手札，黃月英不僅將文字寫上去，也將重要的機械設計和地理記載配以彩繪。
在諸葛亮成親後的兩年，皇叔劉備三顧茅廬於他，此後諸葛亮以其經世之能輔佐劉備，成就與曹魏、東吳三分天下的霸業。甚至一度占據荊州、益州與漢中，河南多座城池望風而降，眼看劉備一心想匡復漢室的心願便可達成。偏偏在軍事上一再失誤，先是兵敗失去荊州，夷陵之戰更是損兵折將。最後劉備只能在臨死前託孤給諸葛亮、李嚴與趙雲等大臣。諸葛亮展開他中晚年勞心勞悴的生涯。黃月英在這一段期間為諸葛亮設計了具有強大殺傷力的改良連弩，並且有鑑於諸葛亮遠赴瘴癘嚴重的南中地區平定雍闓、高定與孟獲之亂，她配製出諸葛行軍散和臥龍丹提供諸葛亮行軍所用。
諸葛亮總是在軍陣當中操煩，夷陵之戰後，蜀漢面臨著內憂外患，諸葛亮永遠有作不完的事情，實際上能夠返回成都的時間甚少。即便返回成都，也是在極其短暫的時間相聚，緊湊的行程永遠排不完。但是諸葛亮與黃月英夫妻之間總有著默契，即便相隔千里，書信也常受山川所阻。但心中所繫遠超越了書信的距離。黃月英也長年獨力撫養著她和諸葛亮的孩子。公元226年(蜀漢建興三年)十二月，南中之亂平定。諸葛亮東結東吳、西合羌戎、南平南中，準備展開對內的農桑和水利的各項建設以充實國力。「夫人，這是我在這幾年所在益州與漢中全覽圖當中所新探勘的區域，請你過目。」諸葛亮將地圖交給黃月英，黃月英看了之後對諸葛亮道：「夫君，一國之興首重農桑，農桑之興首重治水。自桓靈以來，巴蜀多亂事，各地水渠年久失修，夫君當興修水利，將巴蜀漢中境內的治水作好。夫君欲北伐曹魏，漢中水利與屯田尤屬重要。」「夫人所言極是，願陪我一行漢中嗎？」「月英願往。願助夫君一臂之力。」諸葛亮握起黃月英的手，眼泛淚光深切道：「這些年多虧了夫人的分憂解勞。」「夫君。這不算什麼的。很高興又能與夫君在一起探索術數，並以各類術數興利民之事。」
山河堰，又稱『蕭曹堰』，因褒水(褒河)又名山河水而得其名。山河堰原是西漢宰相蕭何與懿侯曹參所肇創。諸葛亮偕同夫人到達漢中之後，重新勘察了各路的堰堤和水道，疏通阻塞之處，並增修新掘了大批埤塘、庫池和水圳。黃月英指著一處水道對諸葛亮說：「夫君，此處圳道可設置翻車。」諸葛亮道：「夫人所言極是，此處設置翻車將可大為提升取水之效。翻車是十常侍宦官之一的畢嵐當年所設計的龍骨水車，十常侍禍國殃民，但這翻車卻又是利國利民的創制。」「夫君，人總無絕對的好與壞。」諸葛亮此行在漢中所興修的水利灌溉了萬餘畝良田，也為日後自己和其弟子姜維的北伐奠定了深厚的基礎。諸葛亮的西曹掾蒲元擅長各類鍛造，並且也和諸葛亮夫婦一樣，常有各類對器物設計的異思奇想。此行，諸葛夫婦也將黃月英新改良的龍骨水車原圖交給蒲元去作新的打造。黃月英一直希望能將她和諸葛亮的所學盡傳給兒子諸葛瞻和養子諸葛喬，但無奈此二子似乎沒有學習各類天文地理與奇術的頭腦。黃月英常向諸葛亮喟嘆：「夫君，奈何子不能繼承所學。」諸葛亮笑道：「兒子只要心念端正即可。」
此後諸葛亮五次北伐，夫婦倆再次聚少離多。位居丞相夫人的黃月英在成都帶領著家人，在宅前宅後種植桑樹八百株，以教導當地百姓生產蠶絲。並且撫育家中的孩子。而諸葛亮在最後一次北伐當中，則將他和夫人所最後一次改良的木牛流馬正式運用於糧草的輸運，木牛流馬在崎嶇的蜀道中綿延著搬送的車隊。諸葛亮並在渭水流域的民居之間屯田生產糧食。眼看長久以來困擾諸葛亮的北伐軍糧問題將可徹底獲得解決。但就在此時，多年來事事親力親為、食少事煩的諸葛亮積勞成疾，最終病歿於五丈原。當消息傳到成都，蜀後主劉禪以事母之禮探望了黃月英，黃月英強忍悲傷，對後主道：「陛下，丞相在《出師表》與交代楊儀等人的遺言中均已表達了他的叮囑。相府多年來簡約度日，今後亦當如是。陛下當以蜀錦、蜀鹽續蓄積饒、獎勵商賈、利益百姓。」黃月英死前將最後一批手札本傳給姜維。當中包括了她和她父親版本的八陣圖。從小耳濡目染父母身教言教的諸葛瞻和他的兒子諸葛尚後來在魏將鄧艾入侵綿竹之戰中以身殉國。黃月英與諸葛亮生前所傳授給姜維的各類知識，在姜維死後有不少成為歷史之謎。臺灣清華大學與成功大學在過去也曾有過研究學者試圖重新復原木牛流馬這項古代機械；近幾年也有學者將木牛流馬視為古代仿生技術，並積極探究牛和馬等動物的運動機制和機械動力原理，以試圖找到現代木牛流馬的新型機械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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