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獲知畢業論文通過的瑪麗亞·安東尼婭·納瓦羅·韋佐正高興地在薩爾瓦多大學的校園進行巡禮。
薩爾瓦多大學的雀躍少女
(摘自《遠方的空靈》短篇故事集)
作者:嚴融怡
1889年9月20日,薩爾瓦多大學...
在歷經十三小時的漫長答辯,回應了在場諸位口試委員的提問,一位明眸皓齒而眼神中充滿堅毅的少女,走出了教室,她成功地通過了博士論文答辯並取得了工程學的博士學位。她是瑪麗亞·安東尼婭·納瓦羅·韋佐 (María Antonia Navarro Huezo) 博士,也是第一位拉丁美洲的女性工程學博士、擁有學院認證的女性地形工程師。她高興地走在薩爾瓦多大學的校園當中,一邊巡禮著校園,也一邊回想著她的過往以來在學業上與生活上的點點滴滴。安東尼婭於 1870年出生,父親是貝利薩羅·納瓦羅 (Belisaro Navarro),母親是瑪麗娜·韋佐 (Marina Huezo),她的西班牙全名當中,第一個姓氏便是取自父姓的Navarro,第二個姓氏Huezo則是取自母姓。她出生的家庭是一個書香門第之家,即便她的父親後來她八歲那年就去世了,而她自己的身體也不好,經常生病,甚至因而無法上學。但她還是孜孜不倦地自學,閱讀書籍的數量相當驚人,而她對於知識的渴望也獲得家族中另一位叔叔的支持。後來她以自學的身分仍然成功被允許參與考試並且進入大學。1887年,安東尼婭在薩爾瓦多大學工程學院攻讀學位期間認識了另一位志同道合的男學生、大她六歲的胡安·阿爾貝托·桑切斯·韋佐(Juan Alberto Sánchez Huezo)。
阿爾貝托是一位刻骨向學的學子。阿爾貝托剛滿兩歲時父親就去世了,母親為了養活他和哥哥因此四處輾轉不同城市去謀生,結果在他還不到五歲時母親也去世了,小阿爾貝托和他的哥哥佩德羅成為了孤兒。從那時起,他們的姑姑薩爾瓦多拉·韋佐 (Salvadora Huezo) 負責照料他們。後來阿爾貝托前往聖安娜國立學校就讀,他勤勉向學加上天生就有數理方面的天賦,因此成績相當優異,就連校長也親自接待了他,並因為考慮到他的家貧情形,而授予他獎學金。後來連當時國家的領袖級人物都知道有這一位天才少年,而提供他協助。後來他到薩爾瓦多大學就讀,有時依靠善心人士接濟,有時也依靠學校老師的拔擢而持續努力向上,他在完成大學學位後為了籌集繼續升造的學費,除了在多所學校和家庭授課外,也曾在1885年自願參軍參與中美洲統一戰爭。在短暫的軍旅生涯之後他返回校園,沒多久就結識了安東尼婭,由於阿爾貝托與安東尼婭兩人都是刻苦向學的學生,加上兩人都對數學的抽象邏輯以及地形工程等方面有著共同的興趣,沒多久兩人便陷入熱戀。阿爾貝托甚至也傳授給安東尼婭高等代數的私人課程知識。
阿爾貝託於1887年畢業於地形工程師專業,「恭喜你,阿爾貝托。」安東尼婭朝向阿爾貝托淡淡一笑說著,「怎麼了?安東尼婭?妳的笑容當中好像有些憂慮和苦澀。」阿爾貝托親親吻了安東尼婭的額頭,「阿爾貝托,我覺得很猶豫,中美洲似乎還沒有像我這樣走工程領域這一行的女子,而且這幾年中美洲經常發生戰爭,社會上相對動亂,我會不會畢業之後沒有辦法真正投入研究和教學呢?」安東尼婭輕輕地說,「別想那麼多,安東尼婭,共和國總統弗朗西斯科·梅嫩德斯將軍是一個崇尚開明與自由的領導者,我相信妳會在學術領域找到機會貢獻所長的。」阿爾貝托這樣說著。
安東尼婭在阿爾貝托的鼓勵與幫助之下,各科目知識都以閃電般的速度加以吸收攝取、進步神速,且每一科成績都出類拔萃,並且相繼通過球面天文學、大地測量學、印刷製圖以及法律測量學等考試。安東尼婭並且選擇了『豐收之月』(The Moon of the Harvests)這一古老的天文現象作為其直攻博士的專題。
中世紀以來,人們普遍相信的現象,也就是月亮變得更亮是為了農作物的高收穫量。不過安東尼婭以其精準的科學論點推翻了這一迷思,她在她的論文中提到『豐收之月』在地球上的很多地方都可能只是出自於人們的某種錯覺,這是因為不同地區的地-月相對位置不同,會有觀測上很不一樣的結果。月亮平時會大約花一個月的時間繞著地球公轉一圈,與此同時,地球也繞著太陽公轉。而由於日─地─月三者之間相對位置的轉換造成陽光照射面積的不同並形成一系列的月相。在北美,月球在繞地球公轉的過程當中,平均每天晚上會晚升起50分鐘。所以,如果月亮今晚8點升起,那麼明晚就會晚升起一個小時。由於地球的自轉軸相對於其軌道來說是歪斜的而非垂直的。所以,太陽與月亮在繞地球公轉的過程(我們以地球的相對角度來看,把太陽也假想成在公轉),實際上會分別往南與往北移動。就北半球來說,太陽移動的方位會偏向赤道的北端,而冬季時,太陽的移動位置則會偏向赤道的南端。但是到了秋季初,月亮向北移動以及太陽向南移動的相對移動過程中,某種程度上剛好是在太陽與月亮運行軌跡的中間點。因此會有大約一週的期間,月亮升起與太陽落下的時間大致落在同一時間。而剛好每年這個時候,也巧遇農夫要收割農作物的時間,較早升起並且與日落交會的滿月在傍晚可以提供額外的光線,協助農人延長農作物收割處理的時間,因此就會將每年這一時期的滿月稱為豐收之月(或收穫月,Harvest Moon)...。然而,安東尼婭觀察到這一滿月可在傍晚提供額外光線的現象實際上在世界上的不同地區會有顯著的差異,像是在法國,九月的滿月可稱為『收穫月』,而十月的滿月則被稱為『狩獵月』。不過在英國,九月的滿月被稱為『豐收月』,而春分時出現的月亮被稱為『獵人月』。豐收之月的定義歧見,曾經引發不同觀察記錄區域的嚴重分歧與爭吵。蘇格蘭天文學家詹姆斯·弗格森(James Ferguson,1710-1776)在其著作《依據艾薩克·牛頓的原理解釋天文學,讓沒有學過數學的人也能輕鬆理解》(Astronomy Explained upon Sir Isaac Newton's Principles and Made Easy for Those Who Have Not Studied Mathematics)這本書當中解答了這項問題,但他卻並未提出能夠觀測到該現象的準確計算方法。安東尼婭從美國教育專家阿薩·史密斯(Asa Smith)在1849年出版的《天文學圖解》中的部分內容獲取線索。再運用德朗布爾(Jean-Baptiste Joseph Delambre)的數學方法。德朗布爾曾證明緯度必須達到60°才能觀測到豐收月的現象。而安東尼婭在其論文中贊同這個觀點,並且經過她的精密計算得出想要觀察到明顯的豐收月則緯度至少需要達到45°。而薩爾瓦多位處的緯度卻僅為14°,因此,不僅在該國,而且在地球上其他類似薩爾瓦多的多個地區,這種現象都應該是難以觀察到的。
圖片:蘇格蘭天文學家詹姆斯·弗格森(James Ferguson,1710-1776)所編著《依據艾薩克·牛頓的原理解釋天文學,讓沒有學過數學的人也能輕鬆理解》(Astronomy Explained upon Sir Isaac Newton's Principles and Made Easy for Those Who Have Not Studied Mathematics)當中的部份書頁,這本書是一本相對比較通俗的科學書籍(圖片引用自維基共享資源)
當薩爾瓦多大學裡的鐘聲響起,大會堂的觀眾將目光朝向安東尼婭這位既年輕又在極短時間內完成所有科學與文學學業課程的學子。當主持人以簡短的引言介紹了安東尼婭。接下來這位年輕女性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在公開演講中向在場人士主談自然科學、文學、哲學以及工程等各方面領域的知識彙集。「我並不指望能說出任何新事物或值得稱讚的事物...」安東尼婭在開場時這樣說道,然而她很顯然文理兼通,在接下來的講演中侃侃而談。演講結束後,在場上千人熱烈掌聲、歡聲雷動,一時聲音有一點響徹雲霄。安東尼婭也被現場此起彼落的歡呼聲所驚訝到,她稍一遲疑,才從台前走向朋友與同學們,接受他們熱情的擁抱與慶賀。
不久,安東尼婭論文成功的消息也傳到世界其他區域。安東尼婭的論文答辯與學位授予也成為薩爾瓦多全國新聞,薩爾瓦多總統弗朗西斯科·梅嫩德斯(Francisco Menéndez)將軍親自向她發表祝賀,並還特別為她舉辦了一場慶祝音樂會,並精選了音樂會的曲目。許多學會的刊物都報導了安東尼婭的故事,針對安東尼婭所對於豐收月的重大發現還曾有報刊以『安東尼婭協助中美人們擺脫蒙昧』這一敘述來報導它。墨西哥報紙《時代》(El Tiempo)也刊登了安東尼婭獲得地形工程師資格的消息,甚至遠在紐約的《插圖雜誌》也都在其刊物上刊登了安東尼婭求學成功的新聞。不過,仍有一些刊物以性別歧視的角度來看待安東尼婭,像是1889年11月22日星期五,墨西哥《祖國報》(La Patria)就以一篇形容安東尼婭為『穿著裙子的工程師』的文章來試圖貶低安東尼婭。
這些都不影響安東尼婭的腳步,她只希望自己的所學有機會能夠真正運用在工程或是學術方面。然而,安東尼婭之後的學術之路終究仍舊被阻擋和落空了。儘管她是薩爾瓦多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但她卻不被允許在大學任教,而僅是被派往女子師範學校和薩爾瓦多高中擔任教師與考官教導其他年輕女性。安東尼婭只得收拾行裝前往高中任教。儘管她從未因為離開了大學就荒廢她在科學上的繼續研究以及相關資訊的涉獵;但或許是她原本就比較體弱的身體,也或許是她有些抑鬱而讓身體抵抗力又變得更差了,安東尼婭隨後沒多久就遭受肺結核的侵襲,並且最終在1891年12月沒能夠撐過肺結核的病程,僅以21歲的芳齡離開了人間。阿爾貝托在安東尼婭生病期間也協助照顧她,甚至自己也因而染上了肺結核,然而最終安東尼婭仍舊回天乏術。阿爾貝托無法接受這個噩耗,最終也沒有參加安東尼婭的葬禮,深受打擊的他,終日喝得爛醉。一年後阿爾貝托的姑姑也病逝了,由於接連兩位至親之人逝去,這讓阿爾貝托沉寂了一段時間才走出陰霾。然而阿爾貝托在薩爾瓦多大學有著『微型牛頓』的稱號,他的天賦與才能仍舊被當時學術圈所重視,他在1892年接下天文氣象台台長後,以其專業相繼解決了薩爾瓦多城市當中包括衛生工程與城市工程等問題,其中還包括了聖薩爾瓦多火山口的地形與地質研究,並在隨後又發表了拉科尼德(La Cornoid)曲線的相關研究。
1892年重新振作起來的阿爾貝托,在接連的幾年當中都在進行捨身忘我的巨量工作,以至於後來身體越來越差,到了1895年他身上染自安東尼婭的肺結核開始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向,儘管醫生勸他要適當休息,但阿爾貝托仍舊拚命工作,彷彿要讓工作把自己掩埋或燃燒掉的感覺。在這情形下,就連非常賞識他的新任總統拉斐爾·安東尼奧·古鐵雷斯也勸他申請退休金,這樣就可以去旅行和休假了。1896年初,他接受總統的建議,同時前往前往中美洲海岸旅行。這讓他的健康狀況似乎有一些改善。同年八月,他和另一位女生伊莎貝爾·岡薩雷斯結婚,但就在婚後他又開始全心力投入工作,而不顧家,婚後僅兩個月就肺結核復發,在1896年10月25日因肺結核而去世。死後葬於洛斯伊盧斯特雷斯公墓。值得注意的是,現今,我們已經無從得知安東尼婭安葬的所在,在十九世紀某些區域曾經有過的安東尼婭的紀念雕像也逐漸消失了,現今只剩下當初存在於《紐約畫報》的一個安東尼婭的肖像畫是她較為人所熟知的形象。 另外就是在薩爾瓦多大學的校園裡有一幅壁畫紀念她。